李明軒 國立中山大學歐盟中心主任

    2022年以來，烏俄戰爭爆發、中國在台灣周圍進行實彈軍事演習，一時之間，戰爭離我們好近。生活在二戰後世代的許多人們，曾以為人類在經歷兩次大規模互相殘殺的戰爭悲劇後，能夠體認到戰爭的殘酷、以及和平的可貴，會更珍惜、更謹慎保護得來不易的寧靜歲月。

    然而卻不然，歷史總是不斷重演，為了爭奪資源、為了榮光使命、為了歷史定位、為了意氣之爭，為了各種原因，人們總是一再將自己推入戰爭的漩渦。在這其中，最可憐的就屬手無寸鐵、痛失家園、從此顛沛流離的人民。兩次世界大戰黑白紀錄片中帶著家當、揹著棉被和鍋碗瓢盆、拖著一家大小逃難的難民身影，到了今年烏俄戰爭，彩色清晰的電視或網路直播畫面，不變的仍是拖著家當行李、腋下夾著孩子的玩偶、趕著一家大小逃難的難民身影，看得令人無奈，看得令人感嘆自身的渺小無力。

戰爭對經濟的影響

    在歐洲經濟學界，一群經濟學家們在VoxEU網站上展開了對話，分別從世界近代史中歷次的戰爭，歸納與計算戰爭對於經濟所帶來的摧毀效果有多大。VoxEU.org是由總部位於倫敦的獨立智庫「經濟政策研究中心」(Centre for Economic Policy Research, CEPR) 所設立的線上論壇，刊登各國經濟學家對於歐洲事務的研究與討論。

    在近期VoxEU《戰爭的經濟後果》(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War) 的討論中，幾個被歸納出的戰爭的經濟後果包括，第一，戰爭對於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的破壞，例如歐洲各國對於俄羅斯石油與天然氣的依賴，或是世界各國對於烏克蘭糧食的依賴，一瞬間都被打亂，必須重新思考與佈局能源政策與糧食政策；更長遠的，對於精密分工的全球化生產模式，也需要開始反思與有所防備。

    第二，因戰爭所引發的國際制裁，包括金融制裁、貿易制裁等，在全球化浪潮下各國交織出綿密的合作依賴網絡之下，任何制裁都是兩面刃，傷到被制裁國，但實施制裁國也是同時受傷的。例如美國、英國、加拿大、日本與歐盟相繼禁止進口俄羅斯原油、天然氣及煤炭等能源，但在替代能源尚無法滿足全球能源供需缺口下，如今國際能源價格攀升，通膨問題浮現，衝擊全球經濟。而美國對於俄羅斯570項商品課徵制裁性關稅，經濟學家Lau, Mahlstein,與 Schropp也計算出其中部分產品關稅對於美國的福利損失是大過於俄羅斯的福利損失，例如冷杉木、雲杉木、合金鋼半成品等項目。因此國際制裁所造成的財政成本與經濟損失，兩敗俱傷。

    第三，在社會層面，戰爭造成了人類生活受到打斷與干擾，包括人民性命或健康損傷、教育停滯、心理仇恨創傷等，對一整個世代的生理、心理層面都產生深遠的影響，繼而影響到國家的生產力與競爭力。此外，戰爭所產生的龐大難民潮，接收國家必須付出巨大的財政支出來安置難民，國內的公共資源將被稀釋，勞動市場也必定面臨難民的競爭，因此難民接收國將經歷陣痛期，承受戰爭所帶來的變動。

戰爭對GDP的影響

    國際貨幣基金會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學者Novta與Pugacheva更進一步估計戰爭對於國民生產總值 (Gross Domestic Product, GDP) 的影響。在他們的文章《衝突的總體經濟成本：對國民生產總值與難民潮的影響》(Macroeconomic Costs of Conflict: Impact on GDP and Refugee Flows) 中，他們彙整了1989年至2018年間全球188個國家所發生的37件重大軍事衝突 (定義為每百萬人口中有百人以上死亡的衝突事件)，估計這些衝突事件對於國家GDP的影響。

    她們的估計結果發現衝突的總體經濟後果相當巨大，在衝突發生後的10年間該國的平均每人所得 (GDP per capita) 將下降28%；其中，下降最大的原因是來自於民間消費的下降，佔了幾乎25%。衝突也將使國際貿易顯著減少，衝突發生後的10年間出口量平均將下降58%、進口量下降34%。衝突對民間投資的影響在事發當下也是民間投資顯著下降，但其後年間則不明確，可能是因軍事投資、國家修復等投資支出相對上升。

    在產業方面，作者們的估計結果顯示農業產值在10年間將持續下降；製造業受影響程度最大，其產值在衝突當下將下降16%，其後10年間累積下降約38%；服務業產值在衝突當時下降了12%，其後10年間將累積下降30%。

    作者們根據這些數據表達了對烏俄戰爭的擔憂，認為烏克蘭身為世界主要的農產品供給國，製造業也早已在國際供給鏈中不可或缺，因此烏俄戰爭所帶來的經濟衰退，將無可避免地影響到其他各國。

能力愈強，責任愈大

    在漫威電影系列中，蜘蛛人曾經說過一句話：能力愈強，責任愈大。(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 這批超級英雄，利用自己的超能力，到處試著弭平衝突、為全體人類和平努力著。在真實世界中我們並沒有這些超級英雄，我們只能期許地球上所有握有權力的領導人們，動念之間，都能夠以全體人類的和平與福祉為先念。

(本文同步刊登於獨立評論@天下： 從烏俄戰爭看戰爭對經濟的影響。圖片來源：Reu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