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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國念英國文學是甚麼滋味?

 

編輯的話

外文系盧家達老師的人生軌跡豐富多彩:生於香港、在香港中文大學主修英文,再到遙遠的德國攻讀英國文學博士,最後來到氣候燦爛爽朗的南台灣高雄執教生活。

走遍天下,下一個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家達老師說自己是因為教職才第一次來到台灣,未來希望多到台灣各處,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山川美景,同時閱讀台灣的歷史及文學,使自己更能多認識自己生活的社會!

下次遇到家達老師,可以試著一人幫助他了解台灣大小事一二件!

(另外,也幫家達老師廣告一下,5月17日有家達老師舉辦的Language Exchange at Afternoon Tea,歡迎同學報名!)

 

在德國念英國文學是甚麼滋味?

盧家達 國立中山大學外文系助理教授

 

人生有時作抉擇時,感性勝過理性,但回頭再看,際遇往往難靠計算把握,有時率性而為,也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穫。每當我介紹自己在德國念英國文學博士時,這另類的組合往往使人好奇,而我自己其實亦幾番猶豫這浪漫多於實際的決定。

德國是我第一次出國所到的國家,標誌著我人生的一個轉捩點。我自中學時期便從書本、紀錄片中,想像著這個遙遠的國家,仰慕她深厚的文學、歷史、哲學傳統,佩服其在二戰後深切的反省,嚮往中國學者在二十世紀初在當地鑽研學問的經歷,而季羨林的《留德十年》更是我喜愛的讀物。

我在香港中文大學念英文系,但從大學一年級開始便計劃副修德文,到大三時更得到一個到弗萊堡(Freiburg)交換一年的機會。雖然時隔十年,我仍記得人生第一次乘搭飛機時的狼狽,行李超重的不知所措,聽著德文廣播的茫無頭緒,不知道要帶轉接頭而手機幾乎無電的徬徨,但亦依然感激當時路人的仗義幫忙,仍記得行李拉在鵝卵石上發的碌碌聲。

 

德國自成一格的學術傳統及制度

德國有其別於英美而自成一格的學術傳統及制度,在文學研究上尤其重視知識的廣度。

德國課程的類別分為講授(Vorlesung)及研討課(Seminar)。Vorlesung 源自德文動詞 vorlesen,字面意義即「在前面讀出」,由已取得特許任教資格(Habilitation)的教授主講,一班有時可以動輒二三百人,題目較為廣博,而同一教授可以演講非常不同的主題。在弗萊堡的英文系,當時有位國際知名的敘事學家 Monika Fludernik,她的研究範疇便旁及後殖民主義、十八世紀文學。我在圖賓根(Tübingen)的博士指導教授(德文又作 Doktorvater,即「博士父親」) Christoph Reinfandt亦是能教授浪漫主義、現代主義、印度英文文學及愛爾蘭文學等等。

此外,在德國要成為教師,亦必須通過國家考試 (Staatsexamen),而考試範圍橫跨中世紀至當代文學,亦涵蓋不同文類,對教師的知識水平有極高的要求。我在德國求學時便為當地教授的博學所折服,亦視他們為我的楷模。當我和指導教授討論我的博士題目時,他第一個建議,便是要求我將論點放在一個更大的脈絡中,而這個意識亦成為我日後作研究所留意的地方。

圖賓根英文系亦要求博士生(Doktorand)在論文答辯時演講一個與論文明顯不同的題目,而我便由浪漫主義跨到現代主義,由詩學轉向敘事學。德國的課程設計及畢業要求突顯著他們重視人文學科的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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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來自不同國家及學科的研究生參加一個主題為 Belonging 的工作坊。我們搭著圖賓根特色的 Stocherkahn,遊覽 Neckar 的沿岸風光。最左邊的黃色房子是德國浪漫時期詩人 Hölderlin 的住處,而他亦曾是黑格爾及謝林的室友,後被稱為 The Tübingen Three / Dreigestirn。

 

 

陌生的國度奠定了我對學術研究的志向

相較廣博的講課,研討課集中研究專門的主題,而且大學期望老師每學期都能開設新課,貫徹洪堡教研合一、教學雙長的大學願景(Humboldt’s Ideal / Humboldtsches Bildungsideal)。課堂以討論匯報為主,除了要求學生閱讀文本外,亦要研讀相關文獻,這使我在本科生階段,便有機會學習將論點及文本分析,放在更大的脈絡及理論框架中。我在這一年內修讀中大英文系未有提供的課程,如古英語及中古英語、十四行詩、Drawing Room Plays、The Pre-Raphaelites、一戰時期的英國文學、後殖民學史詩等等。

與香港須於期末兩三星期內繳交數篇論文不同,德國讓學生在寒暑假期間,完成自訂題目、篇幅較長的研究論文,而且老師一般都對繳交時間極為寛鬆。這使我有充份的時間收集及理解文獻,並對初稿進行修改,而這一番經歷讓我發現自己享受研究,並且打開了我寫作論文的竅門。

我亦在「文藝復興戲劇」(Renaissance Drama) 一課中認識到 humours theory,即體液如血液及膽汁如何影響情緒,並嘗試探索這理論有否影響我鍾愛的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濟慈(Keats),確立了我後來在中大英文系報讀碩士課時的論文題目,試圖梳理濟慈在他的詩歌中如何回應憂鬱(melancholy;在希臘文中,melan- 解「黑色」,而 -kholē 解「膽汁」)的醫學及詩學兩大傳統。

弗萊堡是現象學(phenomenology)的重鎮,胡爾塞及海德格都在那裏任教,而我在不同的社交場合認識了從不同國家來的哲學系學生,他們都異口同聲表示到弗萊堡是為了研習這一學問。我當時對這哲學流派一竅不通,但非常好奇這門未聽過的學問,以至回到香港後繼續閱讀相關書籍及文章,而後來我的博士論文亦是以現象學的框架,去叩問濟慈詩歌中如何呈現身體、語言、時間等問題,將他重視感官刻劃的詩歌特色,提昇到哲學的層面。

德國教授們廣泛的涉獵,以及他們跨學科的研究,使我及早接觸前沿及新興的領域。即使我無法每樣都深入研究,但這些討論擴闊了我的視野,啟發為我他日研究。

 

從中學教員到大學教授

在德國這年的交流,我體會到英美以外的學術傳統,更發現自己研究的興趣,以致改變本科畢業後到中學當老師的打算,繼續攻讀研究院。因為我在德國的求學經歷,以及在當地結交的友誼,讓我對這個國家念念不忘,以致想再到德國念博士。然而,我知道大學教職僧多粥少,而且知道別人難以理解我為何到德國讀英國文學。

在我躊躇之際,我約見了非常提攜後輩的李歐梵教授。他跟我說,我要走跟別人不一樣的路,才能夠突出自己,而他這番話也使我安定下來。

回望我在圖賓根讀博的四年,我感激願意給予我不同機會、每周和我一起午膳閒話家常及討論文學、仔細批改我論文草稿的指導教授。而能夠在另一種文化中生活,和來自不同國家的學生交流切磋,建立友誼,亦是人生中難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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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博士畢業並無畢業袍,但在順利通過答辯後,朋友會自製一頂博士帽作禮物,上面會貼上特色的圖案。這頂「高帽」是室友替我準備的驚喜,上面貼有濟慈《夜鶯頌》的詩句。

 

 

The Road Not Taken

美國詩人 Robert Frost有一首名詩 The Road Not Taken,比喻我們在人生某些關口只能取捨,而任一選擇都會帶來截然不同的光景。

在德國讀英國文學,使我因緣際會,在中山外文系,除了教授英國文學外,亦有機會開設初級德文課程,這可是我始料不及的收穫。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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